《陈景润文集》近来由江西教育出版社出版了。当我手里拿到这本无论在编辑质量还是在实际的重量上都沉甸甸的书时,首先想到的一个问题,就是出这本书的理由何在。
在我所见的国内出版物中,除了那些特殊的画册之类外,在学术性著作里,像《陈景润文集》这样在设计、用纸、印刷和装帧方面都如此精美的可谓凤毛麟角。这本文集采用国际大32开本,硬封面、护封和环衬各用不同的高档艺术纸,正文部分也是国内一般学术著作极少使用的60克进口双胶纸。无怪乎400多页的书在重量上如此沉甸甸的。从印数上看,只有1750册,虽然定价高达88元,想来出版社肯定也赔了血本。那么,为什么还要出这种书呢?这种书的用途何在?
从实际使用的角度讲,实在是很难找出出版这种科学家个人文集的理由。例如,谁会去读这样的文集呢?显然,一般读者(那怕是多年前就读过关于陈景润和哥德巴赫猜想的报告文学而对陈景润本人景仰已久的读者)恐怕是不会读这部像天书一般的文集的。随便一翻,里面那些长达数页的数学公式就将吓走99.9%的翻阅者。那么,数学家怎样?除了研究领域与陈景润相同的专门研究解析数论者之外,甚至其他数学家读这部书也会很难,也未必有理由一定就会去读。而对那些在解析数学领域中的研究者,要作研究的参考,更重要的也应该是数学期刊上的各种论文,而不是像这样的个人文集。最后,对于数学史家总该有些用处吧?其实不然,就算是专门作陈景润人物研究的数学史家(在全世界这又能有几人?),固然有这样的文集会带来些方便,但由于不是收集了有关陈景润全部文献的全集,其作用也还是有限得很。
那么,为什么还要出版这样一本实在是“无用”的科学家个人文集呢?这里也还是可以找到一些理由的,而且对于这些理由,外国人似乎更明白些。看看国外,其实像这样的文集出版得要更多、更精美,篇幅更大得多。国外几乎所有那些著名的一流科学家,包括不少在世者,都有单卷或多卷本的个人文集出版。例如,丹麦物理学家玻尔,其文集就计划出11卷,现已出了9卷,而爱因斯坦的文集是更大的工程,据说将出版40多卷,而且还可能会更多,现已出了6卷。而其它卷数少些或单卷本的科学家文集,就多得难以计数了。除此之外,对于在世的科学家,在其诸如诞辰多少周年的纪念日,还会有其它形式的纪念文集(可以是其作品的汇编,也有他人撰写了纪念文章或学术论文的合集)出版。
像这样的科学家个人文集的出版,与其说是为了其实用的意义,倒不如说主要是为了文化的意义。其最重要者,在于这是对杰出科学家的贡献的一种奖励,是对其地位的一种社会承认,这种承认在科学奖励系统的运行中有着重要的作用。其实,按照科学社会学的理论,科学家的论文能够被著名的学术刊物接受和发表,除了科学交流的意义之外,也是一种对科学家的工作的奖励和承认。而科学家个人文集的出版,则是一种更高级别的奖励和社会承认形式。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其实用价值。通过这种形式对杰出科学家的表彰,为青年人,为追求知识的人,为准备和已经献身于对人类知识的增长作出独创性贡献的人,也为全社会树立起一种榜样。而且,除了对杰出科学家个人的承认之外,这也是社会对于科学,对于科学的地位,对于科学文化的重要性的一种承认,一种宣传。
“科教兴国”是目前我们提得最多的口号之一。但仅靠口号是作不到发展科学的,更不用说兴国了。要发展科学,就需要有大力度的社会投入,需要有一种真正重视科学的社会环境,需要形成一种有利于科学发展的文化。在这一切当中,出版科学家个人文集虽然不是最重要者,却也还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在过去,国内虽然也有少数科学家的文集出版,但总体上来说,我们对于出版科学家个人文集工作的重视还是很不够的。令人欣喜的是,近来情况有了一些变化。仍以前面所举的例子,国外已出版9卷的玻尔文集,国内就已翻译出版了8卷(据说另一卷也将很快出版,但这是一个例外,因为主要不是由于出版社的积极,而在于译者戈革先生的个人努力)。国外已出的6卷爱因斯坦文集,国内的湖南科技出版社也已购买了版权并组织翻译(笔者有幸也参与了其中两卷的部分翻译工作)。如今,江西教育出版社这样一个不大的地方出版社又以如此高的投入出版我国学者陈景润的文集,其魄力与远见确实令人钦佩。